第100章(1 / 1)
路过的弟子们都朝他问好,他也颔首。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逛,他走到了白沧学府的一个小园子中。目光轻轻落在一片草上。是漱神草。漱神草的香气沉静又略带暖意。纪清洲鼻尖又酸涩了一下。……如果,如果他还能见到那人的话,他想说——他心悦他。沈留容许久没有做过噩梦了。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,头疼又心悸。梦里都是沈长夏死前最后的笑容,明媚灿烂。他的七弟沈长夏,活泼开朗,聪颖过人,是他在那暗无天日、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唯一明媚的色彩。沈长夏的母妃是赵尚书的女儿,九嫔之一的赵昭仪,良善温柔、知书达礼,娴静得犹如一株白玉兰。沈长夏在她膝下长大,也不曾接触过那些居心叵测之人,天真而美好。幼时,一个小太监掐着尖细难听的嗓子唾骂毒打沈留容时,正好被九岁的沈长夏撞见。沈长夏一直待在赵昭仪身边,哪见过这样的场面。沈留容也发现了他,一边咬牙受着这顿毒打,一边几乎是恶劣地想这人到底会看到什么时候。却听他用颤抖的声线喊:“住手!”小太监一愣。沈留容也愣住了。沈留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。他那时也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,当然,他也不想知道,毕竟沈究的事情,无论对他来说是好是坏,他都懒得去关注。打人的小太监认出了沈长夏,当即跪下,都得和筛糠似的,连话都有些说不稳:“……七殿下好。”沈长夏还没说话,赵昭仪派来找他的大丫鬟锦绣便匆匆跑过来,脸上还有些汗,话语中带些亲昵的嗔怪:“殿下怎的在这里?可让奴婢一番好找。殿下再不回去,昭仪娘娘该心急了。”沈留容望着沈长夏,沈长夏拉了拉锦绣的衣袖,锦绣心领神会地低头,沈长夏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。沈留容看到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,冷不防又愣了一会儿,随后对小太监呵斥道:“放肆!这是宫中的四皇子,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怎敢如此造次?!”沈长夏也怔了片刻,嗫嚅着开口:“你是……四哥?”
沈留容抿了抿唇,没有做声。幼时的他还没有如今的他一半从容淡定,又是一个常遭人冷眼和打骂的年纪。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跑开了。可从这之后,沈长夏就常来找沈留容玩耍。久而久之,沈留容宫中那些宫人也不敢再造次了。 前夕而沈长夏是在一次春猎中失足坠马而亡的。赵昭仪在春猎前就重病不起,那段时间,沈长夏忙于照顾母妃,很少去找沈留容,沈留容也不知沈长泊是否找过沈长夏。但他知道沈长泊杀沈长夏的原因。沈长夏宫中的一个奴婢曾在沈长泊面前失了礼数,沈长泊向来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,而沈长夏心善,便求沈长泊饶她一命,赵昭仪还开了个尊口,请他去怀锦宫中坐了坐。沈留容自是清楚沈长泊是个什么样的东西,赵昭仪出事,多半就是沈长泊的母妃下的黑手,当然,暗地里也少不了沈长泊的推波助澜。沈长夏遭他嫉恨,再正常不过了。沈留容如今回想,心中只余悔恨。恨他弱小,难以与沈长泊抗衡。恨他没有保护好小夏。沈留容母妃是合臻皇后杨昭苏的婢女,在宫中地位低下,仅是个才人罢了,而他娘又拥有半个神泪巫娥的血脉,也不愿与人多交流,毕竟觊觎神泪巫娥骨血的人不在少数,纵使是半条血脉,也足以达到抽筋取血的程度。因而沈留容既没有母家势力,又不得宠,幸亏还有一个把他母妃当作姐妹的合臻皇后肯庇护他们母子,否则沈留容早就随他体弱的母亲离开了。春猎那日皇七子沈长夏失足坠马而亡的真相,沈留容已经全部知晓。沈长夏骑的那匹马之所以会受惊,都是沈长泊干的好事,而在此之前,他还查出沈长泊用赵昭仪的姓命威胁沈长夏,而出人意料的是,沈长泊原本没打算让沈长夏死,可沈长夏却死了。这应是小夏自己选择的结果。这般想着,沈留容攥着锦被的手紧了紧。……不过无论如何,他一定会让沈长泊付出他应有的代价,把该偿的命,全都补上。大夏和安二十八年,九月廿四,和安帝身患重病,不治身亡,享年七十二岁,最后一道诏书立下的新皇帝是四皇子沈留容。一个籍籍无名、毫无存在感的四皇子,谁也不知道为何驾崩的老皇帝会把皇位传给这么一个人。有人说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是位鲜有的治世之才,之前只是一直藏锋,实乃大智若愚的智者;有人说这位四皇子其实一直不受宠,但又野心勃勃,因而逼迫先帝写下这么一道诏书来……总之众说纷纭。沈留容不管别人如何说他,坊间那些传言是真是假,也就只能做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。倒是沈究,沈留容轻笑,自己到底还是轻觑了这人。把江山交给他,却不交给沈长泊,无非就是想在自己死了之后还能把他拉下阴曹地府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