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(1 / 1)
“至于心魔,你进来时,观玉谷已经被它搅得一团糟了吧?”伏霄颔首:“幻境吸食谷中的灵力,兰折正在想办法。”檀光道:“纷纭镜与你我都有渊源,但此镜出自师无算之手,自然与我关系更深……自古魔物贪心不足,我的心魔与纷纭镜融汇,难以分开,便有向外扩张的趋势,说来说去,根由竟都是由我而起。”他双眼微阖,疲倦已极,道:“只是……此镜虽生出无尽麻烦,我却还是感谢这面镜子,让我……”腰间金铃忽然响起,空灵的古树境一时铃音阵阵,他一边说,嘴角一边溢出鲜血,“那个幻境里面,蒙你照顾,多谢。”金铃声一阵紧过一阵,身上金光渐起,一层一层如水波动荡,耀目的神光灿灿然闪动,到达极点后转眼黯淡下去,他的神魂也好似不系之舟随波逐流,闭上眼时,耳边却传来伏霄叹息的声音。“……我的确无情……我总是想着花开花败,盈虚有数,都是自然之相,及时行乐便好,没什么可惜的。就像人在身边,要走要留,何尝阻拦得住,故而一直……装作什么都不在意,也是怕自己难堪。”他说:“五百年不来寻你,着实是我心肠太硬。”他又说:“幻境那几年,我又何尝不是心生欢喜……”想象中的魂飞魄散并未来临,檀光疑惑地向他看去,身边哪还有他的踪影,或者说,自己早已经不在那古树境当中,眼前那棵巨大的椿树,只是余光之中,纷纭镜残片上一瞬而逝的倒影。周遭的大小虎族亦是呆愣片刻,才纷纷涌上来,一瞬间有了主心骨,等待他对这日的祸事说些什么。檀光呆若木鸡,腰间的金铃法器不再鸣响,忽觉心魔涤然一净,他居然打了一个寒战,看着掌心金色的光芒慢慢聚拢回来,蓦地起身焦急喊着伏霄的名字。四下乱哄哄叫着“虎君”,然那个名字的主人,始终没有应答。 龙虎乱49古树境中,龙起风从。镜池被卷起滔天骇浪,恍如末日之境,无数水珠倒灌着折射出惊人的光芒,每一线光当中都有那席卷风云的龙影。那道身影不断游动、拔高,几乎将整个古树境填满,浩浩神力击穿镜池水一浪又一浪的屏障,伏霄闭上双目,神识掠过一片片树叶。这一次,不再是一重重人间的景象。北水之下,寒凉彻骨,潜于寒渊的龙族窃窃私语,从那时起,龙君身上便已背负上无尽的希冀。天生神君,岂有碌碌无为者乎?涵虚洞求道,到底没有教会他什么是“道”,好在精进修为,总算是配得上神君这个头衔,可是仍然无人告诉他,天生神骨,究竟要做什么。
一晃他和檀光坐在涵虚洞最高处的仙潭边,初出茅庐不久的虎君时常拘谨,与他相处倒放得很开,大大咧咧席地而坐。伏霄那时年少,面上顽劣之气尚在,仰面躺在水边,冷月浸浸,他喟然道:“神仙一生,甚是无趣,活这么久,不知用来做什么。”檀光道:“为何要有趣呢?”“不有趣,这一生不就是虚妄吗?”伏霄看着这一幕,忍不住笑。那时他们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,想必檀光觉得自己这个人颇有毛病,只是碍于同窗之谊不便明说,往后相处那么多年,慢慢见识到他的荒唐,这种可笑的话,在他心里只怕算不得什么。忽然那躺在草地上的自己警觉坐起身,指着伏霄道:“你是何人?”伏霄一惊,画面已然翻过,眼前又是他们在黑水潭上那一次斗法,他眼睁睁看着檀光和自己跌下云头,两缕魂魄悠悠飘入缝隙,心下焦急,拔腿跟着来到人间。青云千里,碧空无际,柔软的蒹葭海在风中摆动,年轻的亲王坐在沙洲当中垂钓,一竿未中,不由得摇首叹息。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,他回首道:“阁下是何人,竟一点声息都没有,不会是仙人吧?”伏霄看着那张贺珠白的面孔,勉强笑了笑,“只是黄粱梦中人。”贺珠白哈哈大笑,“可惜今日还是没有收获,否则以我与兄台的缘分,我定要请你一锅鱼羹。”伏霄忍不住道:“你在此间垂钓,却无分毫收获,岂不无趣。”“我并非垂钓而已啊,”贺珠白浑不在意,“心怀天下,何必拘泥于一池鱼哉?人生百年,我还嫌这样的日子太短呢……”话音落地的刹那,伏霄的身影就隐去了,贺珠白奇怪地张望,嘴里念着“莫不是闹鬼了”,身后忽然走来一个青年的身影,他便扔了鱼竿,笑容满面地唤着“阿和”…………伏霄从朱墙金殿中走出,满殿披甲执锐的禁军已经散去,帝国大乱初定,年轻的天子坐在御案之后,双目发红,望着那份西北来的讣告出神。倏然之间,他发现了隐于柱后的伏霄,疲倦的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:“原来……你真的是仙人。”伏霄不住地观察贺珠白的神情,仿佛是再一次咀嚼起幻境中体会过的那份苦楚,终是道:“人生百年,这样的日子,你还觉得短么?”贺珠白却笑了:“阿和是我心中所爱,可是除了爱他,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。待到山河无恙……待到我将这天下慢慢握在手中,使我死后三十年再无兵祸,我再去泉下寻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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