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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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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故事似乎用那三天就足以概括,又似乎十余年都说不尽。但无论如何,一对人故事的最后,无非是两场死亡。

建安二十五年,洛阳。

迟暮的英雄在病榻上看着帷帐垂低的弧度,那些褶皱如同小小的山峦一样叠起,曹操想起他曾打马而过的山河与岁月。

四周并不吵闹,周边的人一步步按部就班地为他记下身后事,臣子和姬妾有情绪激动者也多是沉默垂泪。无声的悲怆为死亡笼上了一层神圣感。

死就是这么一回事,这副疲惫的身躯马上要陷入永久的沉睡了,过去的一切已成定局,未来的任何事都不会再有他的参与。一切都留给子桓了……子桓。

洛阳和邺城隔着许多路程,他回不去,再也见不到子桓了。

想起那个孩子,曹操不由得想苦笑,闭上眼后或许就知道有没有下辈子了。自己欠了一笔债,有没有还上的可能呢?又是五年过去了,曹丕再也没越过那条线,他矫情自饰以笼络众臣,兢兢业业做好世子,将死时刻,想到这样一个还算可靠的继承者,本该觉得宽慰吧——然而后知后觉的悲哀此刻笼罩在将死之人的心头。曹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无力,可悲的宿命展开双翼,把他和他的孩子遮蔽在阴影之下。

他知道,他和子桓错过的并不是洛阳和邺城之间几天的路程,并不是从那次乱轨开始十几年纠缠不清的时光,甚至不是曹丕或许还长长久久的一生,而是从很早很早的某个时间点起,一直向后延伸,百年,千年,直到永远的岁月。两个死去的人要带着死去的话永远缄口不言了。

十六年前,曹丕抬起头,红褐色的血迹可怖又滑稽地覆盖了他的下半张脸,曹操看得心惊。

孩子还那样小,稍加试探,便把一切都露在脸上。奇怪的是,他并不觉得反感或是恶心,而是好奇,甚至生出几分趣味,便忍不住常常注视次子有趣的举动和反应,注视敏感的灵魂在沉默的身体里挣扎,直到他在这种注视中慢慢把自己也陷进去……多一分亲近,便多十分推拒。曹丕揣着那多思的性子于反复无常的待遇中惶惶然看向他,最终把他的理智搅碎了。

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?是否到了心爱的地步?还是只是因为天地若茫茫大海无边际,血脉中共享的孤独让他们用更紧密的联系乘上同一叶小舟……那确实无疑是有异于亲情的爱吗?

他想了很久曹丕,他的儿子,他的继承人,他不可言说的禁忌,最终的答案隐隐浮现在心头,曹操似乎想再去问寻,一切晚年的记忆就化作混乱的光影,转眼逝去了。这毕竟在他的生命里,只占据太少太少的一部分。

枭雄的一生慢慢回溯在眼前,熟悉的人、物似乎在呼唤他。

建安二十五年,曹操病逝于洛阳,享年六十六岁,谥号武王,二月丁卯日葬于高陵。其子曹丕袭封丞相、魏王。

曹丕在邺城接到消息时,难以自抑地痛哭一场——所有人都早有预感,他也知道这件事终要发生,绵长的悲伤在那么多天里一点点渗入心中,他本以为事到临头就不会那样痛苦了,起码可以体面地应对。

然而父亲的死亡摆在面前时,他依然如稚儿般流泪号啕,以至于一旁的臣子都过来劝说。乌泱泱的人围了一圈,安慰的话从耳朵钻进来。

曹丕想,你们知道什么呢?他的父亲走了,他人生中许许多多的东西一并逝去了啊。曾经看明月、沧海、行云和其他既美且宏大的事物时他总想起父亲,如今父亲不在了,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一丝光辉了。

然而帝王也并不需要缤纷鲜活的世界,形势并不留给丧父的稚儿以喘息之机。他的兄弟似有异心,宗亲、世族需要平衡,孙刘尚在远方虎视眈眈。

冬十月,曹丕受禅称帝,改延康为黄初,始于他父亲的国号“魏”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。他有明君之志,革除宦官外戚等旧时流弊,下诏禁诽谤乱议,推行九品中正唯才是举,平复青徐最终统一北方,重兴儒学与民生息。权力能给人一些安全感,起码他的思想确实能推动一切的发展。昔日惆怅彷徨的诗文不再作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根源处的空虚和对永恒的追寻。

年幼的弟弟叫他父亲,曹丕觉得好笑,却又流泪,他耐心地告诉曹干“我是你兄长”,看小孩用软糯的手抓住自己的指头,心里问自己和兄弟们失去的是不是同一个父亲。

有一次喝醉了,司马懿正好在旁边,曹丕把他拉过来环着肩颈哭,仲达像很多年前一样拍拍他,为他挡住别人的视线,即使这些年曹丕已经不再在意发泄情绪。皇帝的眼泪是工具或者性情,总之不会再被认为是怯懦。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跟他分享自己的痛苦,最后忍住了,实在说不得。

他想起父亲的时间仍然很多,有时是曹操身上一个部位,有时是一个眼神,有时是对他说的一句话。自十七岁始,他和父亲有一个共同的秘密。逝者远而不可及,唯有他困在这个秘密里。批复公文疲惫的夜晚里,烛火摇动在眼中,遥远模糊的记忆和困倦的思绪让曹丕不禁觉得,那极尽欢爱的三日,都是一场梦而已。他辗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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